何炅黄磊,失去向往的生活

随着张艺兴凌晨3点赶到蘑菇屋,这场离别之宴才正式拉开帷幕。

告别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尽管何炅黄磊依旧云淡风轻地跟几个小辈扯着闲篇,但观众都知道这是嘉宾们最后一次“以家人之名”齐聚在“蘑菇屋”。

《向往的生活》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迎来最后一集。当晚,张艺兴跟黄磊聊恋爱观上了热搜,彭昱畅一如往常跟爆米花机斗智斗勇,张子枫还如当初一脸恬静地呆在一旁,一切仿佛都没有变。

7年间,《向往的生活》辉煌过,它曾在竞技综艺扎堆的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,给人们带来治愈和安稳。

也失意过,随着后期赞助商增加,节目更像一个娱乐圈交际的名利场,处处是眼色、悬浮,再无最初的人情味。

当艰辛的劳作,变成一场明星身着上万服装的“作秀”,岁月静好,渐渐变味成了“有钱真好”。

过去7年,它发生了什么?怎么丢了向往、失去生活?一群冒险者共创出的一档黑马综艺,为何会走向迷失?

或许这次及时喊停,未尝不是一次体面离场。

故事发生在北京密云的一处小村庄。蘑菇屋里住着一家三口,何炅承担着“管家”的角色,亲切得体;

黄磊担任厨师,根据各位到访亲友的要求做出令人垂涎的美食;刘宪华则是个“熊孩子”,活泼爱闹,很容易跟到访者打成一片。

期间,三人养了几只可爱的狗,一只颇有镜头感的大鹅,一屋三人温馨和谐,来往宾客欢声笑语不断。

环境虽然简陋,需要手动搭灶生火,下田种地,但《向往的生活》节目名一出来,便把观众们带入到恬静的田园生活中,努力劳作后的饭菜更香,烟火气中的笑脸更甜。

何炅为田间瓜果而惊喜

明星在这里卸下光环,变得朴实、真诚、接地气,反差感让节目迅速走红,《向往的生活》成了治愈综艺的代名词。

可人们不知道的是,节目成功的背后,是导演王征宇一次孤注一掷的冒险。

2015年,王征宇在浙江卫视担任宣传总监,负责多档热门综艺节目,包括《中国梦想秀》《奔跑吧兄弟》等。

在旁人眼里,这是一份光鲜稳定的体制工作,但王征宇却觉得遇到了职业天花板,难以突破。有时他也会怀疑,如果没有体制的资源,自己真正有多少能力呢?

为了证明自己,王征宇迎来了一场“出走”,一狠心,辞了职。

决心从头开始,王征宇发现从《超级女声》到《极限挑战》,国内的综艺一直都延续着节奏紧张、规则刺激的快综艺模式,收视成绩亮眼的同时,也陷入激烈的同质化竞争。

不愿意重复现有的竞技综艺模式,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,做一档慢综艺。节目里不会有竞技和撕扯,而是乡下的诗和远方。

他脑海里冒出两个人选:黄磊和何炅。

这对老友相识20年,一起演过近500场《暗恋桃花源》,吃过1000次饭,关系亲密默契。

在黄磊面前,何炅不用再当面面俱到的何老师,而是炅炅,可以展露疲惫和脆弱。王征宇相信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。

《暗恋桃花源》演出结束谢幕

但那时,黄磊是《极限挑战》中的神算子,是《小别离》中的好爸爸,荧幕形象是双商在线的完美男人。而何炅的人设更是在娱乐圈中都找不到第二个的“周到”。

人物形象近乎“无暇”,在以“玩梗”著称的综艺届,可算不上什么优势。

招商会上,《向往的生活》意料之中遇冷,没有一家公司愿意伸出橄榄枝,节目被迫从原定播出平台退出。

《向往的生活》招商遇冷,原名《一仆二主》

即便如此,王征宇还是坚持决定“裸拍”。

他坚信,创新需要冒险。好的节目应该引导观众,而不是迎合观众。

这种自信或许来源于《奔跑吧兄弟》的成功,节目也曾受到质疑“天天在那里撕来撕去干嘛呢?”,却在播出之后一跃成为收视冠军,当之无愧的国民综艺。

零赞助、无平台,《向往的生活》在一片质疑声中开拍了。

逆风而上的《向往的生活》,效果却出奇的好。

节目嘉宾都是何、黄二人凭借圈内人脉请来的“大众熟脸”。

第一期的宋丹丹,率先以一首网络神曲《心火烧》打破节目定位僵局,也奠定了节目基调。

当何炅、宋丹丹两位长辈看着刘宪华用小提琴拉奏那首洗脑神曲,场面突然有种搞笑的荒唐,好似在过年时看着自家孩子汇报表演。

众人合唱《心火烧》,刘宪华负责伴奏

也正是这种相互打趣、意外频出的情节,让屏幕前的观众能够一窥明星们的“不完美”。

不再是“神算子”,黄磊只是个40多岁,睡觉会挠着肚皮的中年大叔。不再有“何老师”,取而代之的是干了一天农活后暴躁的“炅炅”。

那些日常里鸡毛蒜皮的小事,成了生活的调味剂。在来之不易的美食中,体味着平淡的乐趣。

来往的客人中,有为了一口赛螃蟹匆匆而来又悄悄离去的孙红雷,有吃了一口上海熏鱼就红了眼眶的戚薇

谭松韵裹着一身大衣坐在蘑菇屋里,提到自己最近愿望是“梦到母亲”时,所有人跟着一起哽咽。

谭松韵哽咽地说出愿望

寻常烟火气,最抚凡人心。那份《向往的生活》中独有的温情,也俘获了所有向往田园生活的都市人。

本是不被人看好的新综艺,却在播出后有10.7万人在豆瓣标记看过,《向往的生活》成为当年大陆最受关注的电视综艺,入围第24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“最佳季播电视节目”。

从《向往的生活》开始,《中餐厅》《亲爱的客栈》《青春旅社》等综艺也陆续播出,一时间慢综艺霸占荧屏。2017年也因此被认为是慢综艺元年。

从《向往的生活》开始,各类慢综艺奔涌而出

不过走红的同时,《向往的生活》也逐渐陷入泥沼。

首先是抄袭问题。

部分观众认为《向往的生活》抄袭韩国综艺《三时三餐》,除了同为田园生活题材外,还摆出两部综艺的海报、画面构图、嘉宾人设等进行对比分析。

对此,节目组回应,他们既没有购买《三时三餐》版权,也没有抄袭。

理由是《三时三餐》更强调人和食物的关系,而《向往的生活》更强调人和人的关系。

但是这个回应并没有消除所有质疑,仍然有些观众给出一星评分,以表达对抄袭的不满。

当然,这种不满也没有阻止节目的更新。从2017年开始,《向往的生活》保持着每年一季的更新节奏,逐渐成为难以忽视的流量磁石。

巨大的流量背后,意味着持续不断的收益。当年那个四处拉不到赞助,被迫“裸拍”的穷小子,俨然变成了在综艺圈里横着走的老大哥。

黄磊坦言,在后来的节目中,广告商都是上赶着给赞助,播到第四季时,广告商多达14位,基本只有节目组拒绝别人的份。

但荷包鼓起来的同时,节目组的心性似乎也发生了变化。

节目制作开始不断受到观众诟病。

走到第三年,观众已经出现审美疲劳,但节目还是固守原有流程:

客人打电话点餐——黄磊做饭,其他人干农活——一起吃饭,赞扬黄磊厨艺,追忆往昔——各自睡觉,全集终。

无处不在的广告也在逐渐消磨观众的耐性。

主打明星真实乡村体验的综艺,会为了广告商的植入特别设立一些无用环节,比如让嘉宾们拿着商品即兴一场长达十几分钟的表演,全程尴尬又无聊。

还会把各个赞助商的名字捆绑食材摆放在地上,让嘉宾“套圈”,每套中一个就要大声感谢赞助商,像极了在直播间里感谢榜一大哥。

据网友统计,节目在第五季第一期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广告,一个半小时的节目里,大大小小植入了11个品牌,口播更是数不过来。

广告形式更是花样频出,广告词、广告小剧场、广告之歌等等。

有观众吐槽每十分钟就有一个口播广告,已经变成广告里插播综艺,应该改名为“向往的金主爸爸”。

观众吐槽节目广告多

同时,巨大的流量效应,也让蘑菇屋变成娱乐圈交往的名利场,明星像走马灯般轮番上场。

第三季第五期就挤满了被各大公司“送进”节目的新生艺人们。

而这些20出头艺人们的共性,都来自《明日之子》《偶像练习生》《吐槽大会》等综艺节目,大多没什么代表作,急于打响知名度,来节目的目的可想而知。

某期节目汇聚各综艺选手

面对扎堆的陌生人,黄磊频频尴尬,不愿多接触,只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做饭。

最后还大声吐槽:“我没必要跟不熟的人,费力瞎扯!”在场的后辈们瞬间噤声。

黄磊这次不大不小的怒气,也揭开了蘑菇屋里暗藏的利益交换。而当嘉宾的行业地位悬殊时,权力关系开始显露。

饭桌变饭局,雷区是座位排序。

晚饭时,老狼被安排在C位,他担心坐在边缘的张子枫夹不到菜,主动提出交换位置。张子枫连连摆手抗拒,后期字幕是“狼叔使不得”。

老友做客的亲切感消失,慢慢演变成流量明星自带宣传任务的宣发渠道。

掺杂着节目组递来的轻飘飘的劳作任务,真实感滤镜也逐渐破碎。

第一季里,为了体现环境的艰苦,节目组规定一斤牛肉需要300个玉米来换。何炅只能天天下田掰玉米,常常累到身体虚脱,眼神涣散。

本就是个勤快人的他,还是忍不住说:“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。”但这也是体验生活的意义。

但是到了第五季,节目组分配的任务明显掺水。大多都是种种树、钓钓鱼、拔杂草等象征性的劳作。

只见杨紫斜挎着上万的包,和张子枫、彭昱畅三个人六只手扶起一颗小树苗时,类似的任务未免太过悠闲。

三人组悠闲地种树

更有观众根据牛肉的雪花纹理推测出,嘉宾们吃的是价值2万的和牛。杨紫和张艺兴身着上千元的睡衣上演撞衫戏码。这种田园生活,普通人属实高攀不起。

节目的危机,也延伸到了荧幕之外,《向往的生活》主创们也陆续翻车。

2020年,何炅的娱乐圈老好人形象出现了裂痕,他曾在《口红王子》中的发言被扒出来。

他说自己收到各家粉丝赠送的二十多个保温杯和五十多只笔,保温杯上用不干胶贴着标签,贴得很死,只能留着自己用。还是彭昱畅粉丝送的按摩椅比较实用。

何炅在《口红王子》表达收礼烦恼

粉丝的心意受到轻视,何炅被网友怒批:“收了礼还嫌这嫌那的。”他也因此上了热搜,最后只能公开道歉。

隔年,第五季节目播出前,王征宇接受媒体采访,聊到很少用女艺人的原因。

他回答“女艺人心里有千根针,我实在猜不透,干不了这个伺候姑奶奶的事”。

王征宇接受“主创很淘气”采访

采访视频发出后,网络骂声一片,讽刺他“爹味十足”“节目越做越烂,还要碎嘴女艺人”。

连常年以好爸爸形象霸屏的黄磊都被质疑人设固化。

不管在综艺《向往的生活》,还是在电视剧《小欢喜》《小敏家》,他都维持着中年家庭煮夫形象,绕着家长里短转。以至于当他转型演正剧时,观众直言“出戏”。

节目僵化、广告抢眼、明星扎堆,诗与远方的滤镜,稀碎一地。

“综艺是没有结果的,自己勇敢地暂停,有点酷”。最终季节目开头,黄磊和何炅就宣布明年暂停录制。

何炅黄磊宣布节目停播

当天,“向往的生活最后一季”话题登上微博热搜。很多观众开始怀念综艺陪伴自己度过的青春时光,依依不舍。

不可否认,《向往的生活》也曾深深治愈着打工人疲惫的内心,向大众展示着城市钢筋丛林外的另一种可能。

快节奏的生活中,人们常常被工作的焦虑包裹,被家庭琐事烦扰,而没有尔虞我诈的对抗,轻松治愈的慢综艺,无疑承担了一个“情绪出口”的功能。

人们喜欢这类综艺的本质,其实是对当下生活的不满。

如今,“忙,却没有获得相应的回报”成了都市人最切实的感受。

人们自然会怀念最原始、朴素的快乐,像儿时夏日里的第一口冰可乐,西瓜最甜的那口尖。

在《向往的生活》中那些久违的记忆被唤醒,人们惊觉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做饭吃,这种最简单纯粹的喜悦原来如此热烈。

黄磊在做香辣牛肉浇头

但节目的疲软也是有目共睹的。

从第三季开始,节目的评分一直在下滑。四年内,从8分跌落到5.8分。

蘑菇屋升级成海景房,嘉宾从三人增加到五人,加入偶像歌手张艺兴,新生代演员彭昱畅、张子枫,节目效果却朝着尴尬、敷衍的方向一路疾驰。

由于缺乏激烈的对抗,慢综艺格外依赖于人的情感交流。

但七年来,节目从治愈系变成名利场,取得世俗成功的同时,却远离了初心。嘉宾的流失和疲倦,也让节目失去活力。

是慢综艺不再契合时代情绪了吗?

恰恰相反,近两年,现实生活中频繁出现“大理旅居”“威海养老”等话题,远离城市喧嚣不再成为都市人触不可及的愿望,一些人已经动身去追寻诗和远方。慢综艺时代没有落幕,只是迎来一场新陈代谢。

同样在蘑菇屋开始的《快乐再出发》就获得了网友热烈追捧,豆瓣评分高达9.6。

节目聚焦15年前出道的选秀男歌手们,如今在娱乐圈边缘讨生活的话题。

从顶流到糊咖,“再就业男团”的成员们都经历了巨大的人生起伏,变得豁达通透。

他们毫不客气地撕开自身伤疤,比如王栎鑫的婚变,苏醒的打人雪藏事件等等,却勇敢地以玩笑的形式承认年少荒唐,男孩终要长大。

同时他们也彼此见证着,给予陪伴和支持。有人缺钱,大家就帮忙凑钱、介绍工作;有人受伤,就推掉工作去探望。

再就业男团从自身经历出发,即兴创作《活该》

他们在游戏中捧腹大笑

弥足珍贵的情谊,亲密自如的交往,足以碰撞出动人的化学反应。而这些,也曾是《向往的生活》前几季给人的欣喜。

这季刚播出时,节目组不再强制嘉宾推掉其它通告,蘑菇屋就只剩何炅和黄磊两人。

为了探班蘑菇屋的“其他孩子”,他们凌晨五点半出门,开车十几个小时,也只能匆匆见面。

观众总结这是一部中国家庭史,从三口之家到四口、五口,最后只剩两个空巢老人。

节目的落幕,或许是制作长期积压的乏力,所以选择体面告别,也或许在揭示着生活的真谛:

我们终将分别,去寻找自己向往的生活。

作者 | 鱼刺 ,来源:十点人物志(ID:sdrenwu)

主播 | 林溪安,喜马拉雅电台:林溪安,微信视频号:林溪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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